私宅设计，如何走出免费设计和廉价设计的怪圈

mrhouse

我接触私宅设计这个行业已经三年，期间无数次有客户这样跟我说：设计不就是画几笔吗？应该不要什么钱吧？对于经验丰富的建筑师，几个小时就能搞定的了。基于这种想法，我们在网上看到很多征求私宅设计方案的，要么是给一些积分的奖励，要么干脆就是说一声"谢谢"就准备把私宅设计图纸拿回家。
    对于这一类的客户，（准确地讲，只是潜在客户）我时常感到头疼，我其实很理解农村的经济困难，我也很想为这些急需帮助的老百姓提供力所能及的服务，三年前涉足这个领域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而且在不远的将来，我和我的团队会每年专门留出一定量的时间段，免费或者廉价地为经济确实困难的客户设计房子，这也是我们这些建筑师的社会责任。 但是，在现在的这个市场上，据我长期冷静的观察，主流的情况并不是我的潜在客户们拿不出钱来，而是：
    1. 他们不认为设计是重要的；
    2. 他们不知道设计的工作量有多大；
    3. 他们不认为建筑师是值得充分尊重的人。
    所以，针对上述情况，我想说说我的理解，跟大家讨论讨论。
    1. 先说说关于建筑设计的重要性。 在城市里，建筑都是要经过设计才能建的，相信这个大家都知道，但是非业内人士不一定知道，设计在建造过程中的具体地位。
    首先，没有规划图纸，项目是不能立项的，没有施工图纸，项目是不能动工的，没 有设计师签字，项目是不能竣工的，没有设计人的同意，施工单位或者甲方擅自改动设计图纸，干脆就是违法的。为什么国家要严刑峻法地规范这个建造过程？为什么不可以允许业主和施工队自己决定怎样建造自己的房子？因为建筑是一个技术含量很高的行业，虽然没有多少高科技的成分，但是它仍然是一门综合性很高的科学。
    建筑师没有经过4-5年的大学教育、3-5年的工作经验，连报考注册建筑师的资格都没有，其他的结构师和水电工程师同样要经过长年的培训才能在设计公司任职。
    试想一下，如果在一个小镇上，你开设了一门类似五金电器的生意，经过8-10年的摸索，你一定会拥有一大堆的经营技巧，包括成本的控制，进货的渠道，销售的方法，抗危机的能力，融资的各种门路，等等，这些行业内部的咨讯，你跟一个外行人很难讲得清楚，你甚至不屑于告诉别人，因为这些在岁月中积累的点点滴滴的经验，有时候只属于你自己，说也说不清楚。这就叫"隔行如隔山"，山的那边有些什么，外人很难了解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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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有人说了，这是城市里的建筑，乡下的房子又小又简单，没那么多的要求。这样说也对。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只要是房子，不管大小，都会涉及到功能的合理，外观的美观，结构的安全这些建筑的基本问题。
    如果，你对你家的房子的要求是：能住人，跟邻居差不多就行。那么，不需要设计也是可以的，施工队根据经验和业主讨论一下，就可以定下来一个设计方案，然后一边建一边改，建成什么样就什么样了，这样的房子也是可以住人的，而且这也是目前绝大多数农村住宅的建造方式，好像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但是，如果你对你的房子有下面这些要求，情况就不一样了：
    比如，你希望你的房子在外观上有一些特点，从远处的山坡上，一眼就能从外观上认出一大片房子里面哪一个是你家。
或者你希望你的房子不要太土，最好有点像别墅，让亲戚朋友们感觉到你在外面还是见了一些世面。 你希望你的房子能够和谐地融入周围的环境，从颜色到体形，像一个经过雕琢的物件，不要煞风景。 又或者，你感觉你对于自家的宅子会投入比别人更多的感情，像一个传统的中国男人，把房子视为自己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成就，一个可以传给子孙的作品，一个被孩子们尊重的重要决定。 还有，你希望在未来100年间，如果发生一次地震，你和你的孩子们都能平安。那么，你肯定需要建筑师的帮助。你自己加上包工头，是没有能力解决这些问题的，即使经过十多年专业训练的建筑师，也不一定能胜任，何况是你们。如果建筑师没有专注于这一类的房子，没有专注于这块市场，他也很难理解业主的那些琐碎的要求，以及和开发商完全不同的建造概念。
    下面发图给大家看看，设计和不设计的差别：
    下面这三张是业主的想象：  




然后是我给他设计的最终平面：
  


再看另外一个案例：
下面是业主的想象：（他还会用铅笔和尺子画草图，已经算是懂一点的了）



然后我的设计是这样的：




以上两个案例图纸不是很清晰，也许大家并不能看出个究竟，但是粗略地，也可以看出设计和不设计，建筑的最终结果肯定是南辕北辙的。几十万的投资全靠这一点点设计费在控制投资的品质，设计都是赋予建筑灵魂的一个过程。
    2.再说说建筑设计的工作量有多大。
    我们提供的设计服务的流程是这样的：客户先提供现场尺寸图，现场照片，并尽量写出书面的设计要求。 然后建筑师画草图，然后和客户讨论，然后修改，并反复数次直至客户感到满意，方案定版。这个过程有时候比较长，尤其是当业主对建筑空间完全没有概念，逻辑混乱，或者心态不稳，犹豫不决的情况下，修改的过程是很痛苦的。
    方案定下来就开始画图，建筑师会根据定下来的方案，在平面、立面、外观、功能等诸多方面进行进一步的全局调整和细部推敲，结合结构、水电工程师的意见修改方案。这个过程客户看不见，其中的讨论由于专业化程度太高客户也不能完全明白，所以客户往往在旁边着急地催促设计的进度，却不愿意去理解建筑师在其中的责任和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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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就是打印和晒图，以及邮寄图纸，有一些花费，一般在一两百元左右，含在设计费里面。
    下面通过一个案例来解释这个曲折漫长的过程。
    这是一位深圳的客户，地皮在广东的梅州，他刚开始和我讨论的时候，并未限制我的设计风格，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他喜欢现代时尚的感觉，但是欧式的也不错。我还是本能地选择了现代风格的设计方向。有时候你必须作出一个抉择，哪怕这个方向不一定对，也要走到一定程度之后，弊端变得显而易见的时候，才能回头。这种尝试是必要的，否则谁也没有一个具象的依据来判断到底应该选择什么方向。
第一轮方案很快出炉：

看到这个方案后他觉得很喜欢，可能因为他本人比较年轻。但是他说要回去征求家人的意见。第二天打电话给我说，家人可能更倾向于坡屋顶的形式，对于这种现代风格暂时不能接收。于是我改了一下，平面功能没有变化，但是屋顶变了：
改成这样以后，他的家人同意了这个大致的方向，于是开始讨论一些细节。
我的设计在最初的阶段，有时候能够快速地把握住大的方向，通过理性的分析和耐心地解释，客户往往很快就能接收我的观点，所以这个项目在开始的时候其实挺顺利的，大的方向通过两轮方案，就基本确定。像这样顺利的开始，其实并不是常见的，很多时候一开始就困难重重。
客户说，这个私宅设计图纸他可能会用来建造3栋一样的房子，业主都是他的亲戚，所以他要我做一张3栋并排的图，看看效果。
平面方案是这样：

然后他觉得楼梯应该在右上角，因为他不想一进门就看见楼梯。这当然是没有道理的一件事，楼梯作为主要的竖向交通通道，应该在一层显眼的位置。但是有时候客户是很固执的，你必须按照他的想法做一个方案，才能说服他这样不对。
所以我就做了一个：

然后他就意识到这样是不对的，因为最基本的流线都乱了。
接着私宅设计图纸开始深化：

图纸继续深化：

上面是私宅设计施工图纸的一部分，全部建筑图有18张，就在经过几个不眠之夜，图纸已经完成并打印的时候，客户忽然找到我说，家里人商量过了，目前资金不足，三层的房子要改为两层！
这对我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但是客户始终是我们的上帝，他们的要求，总是要满足的。我于是经过短暂的大脑空白之后，又开始重新回到起点，从方案开始调整。
草图：

又经过数轮的调整最后定稿：

私宅设计图纸在经过草图、修改、深化等过程之后，再一次达到施工图的深度。这是最后的私宅设计效果图：

一样要3栋并排：

施工图：

下面是结构图纸：

放大一点看：

基础的详图：

在经过这一番折腾之后，我们的心态都变得平和，不再计较设计过程中客户的善变，也更加深刻地理解客户的具体困难，毕竟建房子，在谁家都是头等的大事情。
在打印的时候，客户要求我做一个分层的三维图，这样家里人看起来直观一点，我也照做了：

    这个项目前后历时2月，最后出图三十余张，修改次数难以统计，电话、QQ、面谈次数难以统计，然而这还是我所有项目里面最小的之一，只有260平方左右，大一点的项目，麻烦更多。而且这个项目在外观设计上客户还是很好沟通的那种，没有摇摆不定没有太多反复。     
    所以，建筑设计过程的复杂程度，应该是远远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这个时候再有人跟你讲：设计不就是画几笔吗？这样的话会让人觉得啼笑皆非。只能是原谅他们的无知，别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有兴趣的网友，欢迎来下载一套完整的私宅设计方案、施工图，看看到底你的设计付费能够买到什么样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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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最后谈谈建筑师应该得到什么样的尊重。
    在古代的中国，还不存在建筑师这个称呼，当时的木匠行使着和建筑师类似的职责。比如鲁班，还有后来清朝的“样式雷”家族。他们都被当时的社会划入“匠人”的行列，地位很低。一个建筑项目的总设计师往往是业主本人，设计的品质往往依赖于业主的艺术修养，所以你可以看到，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根本没有建筑师这个角色，也就谈不上尊重了。
然而在西方，情况刚好反过来，建筑师地位很高，和医生、律师一样是高收入群体的成员，他们出入上流社会，品位高雅，气度不凡，受到社会各个阶层的广泛尊重。而且他们往往自尊心极强，不允许业主修改自己的方案，在发生争执的时候，宁愿选择放弃项目，也要维护自己的艺术原则。建筑师和业主之间的关系往往剑拔弩张，张力十足。有的业主反而还欣赏这种有个性的建筑师，所以其实建筑师的高调，也是他们的营销策略之一。
    随着国门洞开，国外的建筑师制度被复制过来，包括以前的苏联和现在的欧美，但是在和中国国情结合的过程中，有些水土不服。目前仍在痛苦的调整过程之中。
    随处可见清高而又迷茫的建筑系学生，在听说西方建筑师的牛b事迹以后，就开始抱怨中国的落后和中国业主的愚蠢。那么中国的建筑师到底应该有什么样的社会地位呢？我想，这一定是一个妥协的结果，既不可能像中国古代一样重新回到三教九流之列，也不可能像西方的建筑师一样将自己的审美情趣强加给业主，更不可能像计划经济时代的设计院一样，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学院派作风。
    折衷的路线并不等于简单的叠加。就像佛教传入中国后被汉化一样，那不仅仅是形式上和中国国情相结合，更多的是根据新的环境，新的情况，进行的一种全方位的创新，最终使得佛教在中国发扬光大，而同时佛教在印度却已经被印度教取代。
    所以，源自西方的现代建筑师制度，也必将在中国以另外一种方式涅磐重生。现在的状况还很不明朗，整体上还处于探索阶段，所以也很难有结论性的描述。不过我可以乐观地预言，中国式的新型建筑师制度一定会在不远的将来找到自己的定位，形成一个有普世价值的模式，这需要整个国家的进步，也需要建筑界同仁的努力。
    随着这个进程，民众会慢慢地认识到建筑师的价值，像尊重科学家一样地尊重建筑师，而不仅仅把建筑师看作古代的木匠，或者仅仅是个画图的；建筑师也会更深入地了解业主的需求，了解建筑作为文化产业的人文价值，引导业主为社会创造更具有时代意义和地域特色的解决方案。
    我们这一代建筑师，都曾经有过极为挣扎的心路历程，有的留学海外，然后再带着洋味儿有的坚守在设计院，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在行业内的经验积累，也有一批建筑师慢慢地摸索到了自己的突围之路。前途一定是光明的。